別後的榮光時代:讀櫻庭一樹《赤朽葉家的傳說》




《赤朽葉家的傳說》這本近五百頁的書,不曉得為何,我竟能在兩天內把它讀完。它是一本推理小說,又被定位為“大河式”愛情小說。關於作者櫻庭一樹,我對她的認識不多,也是首次讀她的作品。之前在成英姝的博客,見她談獨步文化出版的這本書。本以為書店不會引進,豈知逛書店時,不小心就發現了它。

書的封面是豔紅的,一個頭戴花卉的女人,站立在紅葉前,我老是覺得這封面太詭異了,紅得充滿血腥。有人說,《赤朽葉家的傳說》是要向魔幻寫實大師,馬奎斯的《百年孤寂》致敬,讀罷,總覺得裡面的現實還好,魔幻力道倒沒有《百年孤寂》那般教人震撼!

《赤朽葉家的傳說》的故事,由一個被山里人遺棄的孩子赤朽葉萬葉講起。由萬葉的外孫赤朽葉瞳子敘述,將富有的赤朽葉家、煉鐵廠以及紅綠村上紅、下黑兩個地方發生過的故事展開。小說分三部,簡單來說就是過去、在、未來。

第一部說的是赤朽葉萬葉從小直到結婚、生子的故事,堪稱全書最傳奇、精彩的部份。萬葉是山里人的孩子;所謂的“山里人”對紅綠村的人而言,他們類似原住民,不受政府約束、不參與社會活動,不與平地人交集的一群居住在山裡的神秘族群。


這群幾乎只有夜裡才出沒的“山里人”對紅綠村村民而言,又是相當的重要。因為村民覺得自殺是種恥辱,對生命不尊敬,死者的親屬縱然再傷痛欲絕,也不會幫他們辦理身後事。故此,一旦有人死於非命、自殺,村民便會用傳統儀式,請求山里人為他們處理死者的遺體,帶往山中。

某次,山里人處理完自殺者的遺體後,莫名其妙地留下了一個女嬰,那個女嬰便是牽引著赤朽葉家,極盛而衰的靈魂人物——赤朽葉萬葉。萬葉被一對年輕夫婦收養,在日本戰後百廢待興的時代里,所有人都是貧困的。那對夫婦決定收養萬葉的時候,全村人都認為他們瘋了。然而,他們還是堅持收養了萬葉,並視之如己出。

萬葉是個文盲,不美,擁有一頭深黑、粗糙的髮,黑黝黝的皮膚,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萬葉擁有「萬里眼」,能看到很遠的地方,此外還有能夠預見未來幻影的能力。也因這個特殊能力,讓萬葉直到老死,都處在沉痛和死亡恐懼的歲月里。

小說的第二部雖然依舊提及萬葉,但故事敘述者瞳子更想把從外婆口中聽來的母親,想要弄明白赤朽葉毛毬是個怎樣的女子?這亦是《赤朽葉家的傳說》極重要的轉折點,小說者透過敘述毛毬的成長,講述赤朽葉家每個成員的故事,比如,毛毬那位英俊、身為家族繼承人,且是同性戀的哥哥赤朽葉泪的離奇死亡、與毛毬曾經同為暴走族、不良少女的好友穗積蝶子、堅毅的外曾祖母阿辰、外公曜司、還有毛毬父親跟情婦所生,直到死了她才見到的妹妹赤朽葉百夜。

赤朽葉家每個人的死亡,瞳子一點點把外婆萬葉所說的故事串聯起來,彷彿是在招魂,也彷彿像在悼念失去一切的榮光時代。舊時代被新時代替代,即使連赤朽葉家和煉鐵廠是那樣的富有的家族、龐大的事業,也只有隨波逐流,但有一件事不曾改變,那便是活著的困難,就像赤朽葉毛毬曾跟祖母阿辰說:“每個年代都是一樣的,奶奶,每個年代都是艱困的年代。 ”(page.324)

我不懂得日本歷史,可是讀這本小說,好像弄明白了一些。不過,我想櫻庭一樹要表現的,應是如流歲月的俐落輕捷,和未實現的夢想於生命中的憾恨。這個憾恨,恰恰就來自每一代人的凋零、孤獨和焦躁的時代所形成。

問過同樣讀過這本書的朋友,哪部份最讓他們感到厭倦和疲累?他們幾乎異口同聲說最後一部份。全書的第三部說的是瞳子本身,“沒有故事的年代”的故事,這沒有故事的年代,一時讓我想起駱以軍講的“經驗匱乏”。也對,上個世紀多少的戰火連天,多少人顛沛流離,而我們現處的當下真的稱得上安心度日了。

第三部沒有了傳奇的故事,瞳子似乎有點無聊了,不禁想要解開外婆萬葉年輕時,預見的那個在空中飛翔的中年男人穗積豐壽和萬葉死前,說她殺了人的謎。有人說,《赤朽葉家的傳說》前面所作的鋪陳是為了最後推理的高潮,然而對於我而言,這貿然的轉變我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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