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第幾屆的花蹤新秀散文獎得主,曾談及《縫》這本書,幾乎是褒張耀升而貶張愛玲。當時我對張愛玲作品的入迷,已到如癡如醉的地步,見有人這樣貶自己的偶像,就將張耀升的《縫》列入不被閱讀的範圍。

然而,人的思想到底是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改變。當你到某個年紀的時候,以往許多幼稚的觀點,會被你從記憶中刪除。讀《縫》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我跟妹妹說,臺灣新一代的小說家,都不可能寫出像張耀升那樣好的故事來。

打從有人類以來,故事便以不同的方式被傳承下來。故事得以流傳,是人類以文字為工具,以小說的體裁將之統合。這本小說裡,最精彩的便是〈縫〉。小說家所營造的平常人家的生活,平靜如水,講述著主人翁的父親如何痛恨、虐待祖母,隨後怎樣把祖母囚禁、主人翁對祖母的情感,乃至最後那位祖母為要掙脫囚禁而墜落身亡。

故事的高潮便在祖母過世之後,一連串鬼魅魔幻的情節,讓人感到笑話也感到可怕。然而,這不過是張耀升為鋪陳主人翁與父親之間即將發生的“悲劇”和“恐懼”所埋下的伏筆。

張耀升以精煉的語言,將人性的黑暗面,透過小說闡釋出來。他的說故事魅力,讓我贊嘆!然,一本書既然擁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張耀升的壞在於這本書的後面幾篇,失去了〈縫〉的氣勢。不過,若依照小說的發表時間來看的話,那些應該是張耀升的“悔少作”吧? Read More!

告別的年代

《告別的年代》這樣一本“大書”,最讓我感到驚嘆的是黎紫書的說故事技巧。

《告別的年代》全書共12章,16萬字,開始讀的時候,得用心的把故事看進去。尤其讀到陳金海在電影院暴斃的那段,重複看了兩遍,才走進《告別的年代》這座繁複且黑暗的電影院中。

《告別的年代》每章都設置了三個小節,第一節是杜麗安的故事,也是每一章第二節的那個“你”在圖書館中,發現青皮厚如磚塊的《告別的年代》的小說主人翁,而第三節則是講述“第四人”如何研究“著名馬華女小說家”韶子的作品。

或多或少都有牽扯

這層層迭迭的情節設置,使小說裡的每個人物,或多或少都有所牽扯。好比杜麗安與葉望生幽會之處——五月花旅社;時不時出現的“細叔”(會是杜麗安的弟弟阿細嗎?);韶子則被揣測為《告別的年代》的作者;第四人(某位學人的影射?)可能是將這部《告別的年代》牽連在一塊兒,或為每個章節做總結的人(?)。

至於小說中不時談及的“5·13”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莫過是小說中的背景設置。我一直不明白的是,杜麗安所處的時代,若是在60年代至80年代,那麼“你”所身處的年代,會是90年代嗎?第四人死前所在的年代,會不會是千禧之後?

讀《告別的年代》,除了讓我想到《如果在冬夜,一個人》,也想到《愛的歷史》。 《告別的年代》與它們的不同之處在於,黎紫書敘述的故事雖繁複,有時甚至可說是謎語,但都比前兩者易讀多了。我想,若將杜麗安的故事抽出來,大概是一本不錯的中篇小說。 Read More!

暸解之同情

暸解之同情
——讀《告別的年代》之後而感



這篇文章,可算是“受命文章”。應邀而寫,鮮少為之,偶然為之,通常都寫得亂七八糟,不成模樣。不過這類文章寫了幾回,久了,也就不知羞赧的寫下去;再說答應了邀約,就沒有不寫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東湊西拼的,是好是壞,留給讀者自行去評說。何況,我也只是普通讀者,下面的文章,談不上“評”,若要認真計較,或者可稱作讀後感或者筆記,聊以自慰。

——題記



我跟朋友說,黎紫書的《告別的年代》真好看!朋友戲言,我是中了黎紫書的毒,逢人就推薦,狀已近似強迫。確實,讀書不能逼。然,碰到一本好書,尤其是馬華作家所作之文,想來更應推薦。

這幾年,小說算是多讀了些。有時讀小說不免在想,小說的好看,究竟是在技巧的繁復、字句的華麗,抑或是故事的誘人?三者之間要如何取得平衡?各花入各眼,各取所需,更無人能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決定。讀黎紫書的小說多年,從十幾歲讀起,現今每每重讀,彷佛重回少年對每一件事都深感好奇的時光中。當然,我如此說,不免讓人笑話,正像那花癡,說了一長串的癡人夢話,猶在沾沾自喜,實不可取。

黎紫書要寫長篇小說的事情,在馬華文壇里已經鬧嚷嚷了好一陣子。同朋友聊起黎紫書當初未“出世”的長篇小說,朋友笑言:“不是已經說了好久嗎?到現在都還未面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面世。”這話在當時我是認同的。馬華文壇能寫出像樣的長篇小說的作家實在少數,他們不是處于待產,便是難產。我并非自命不凡,只是那些常能把長篇輕易揮寫出來的,讀來只覺乏味,不好領教。

2010年末,《告別的年代》由臺灣聯經出版,全書十二章,共十六萬字,附黃錦樹的序文、董啟章的“後記”,加加減減,虛構頁數為“513”,實際頁數為“310”。這故意的“513”頁數,未讀全書者,恐怕會誤以為黎紫書這次來真的,要為在馬來西亞華人社會極為敏感的“5•13事件”作解;然而讀完全書,小說依舊是小說,事件還是歸還給史家或社會學家繼續去討論罷!

我讀《告別的年代》用了大半個月,像在挖溝渠,一天挖一點,雖有玻璃碎片刮傷手,卻也在無意間,挖到童年時我曾經歷過的,在《告別的年代》里出現的時代遺風。這半個月里,當然是時而昏昏沉沉,時而精神萬分。剛開始的時候,得用心的把故事看進去。尤其讀到陳金海在電影院暴斃的那段,重復看了兩遍,才開始走進《告別的年代》這座繁復且黑暗的電影院中。這座戲院,曾經滿院春色,後來也因為陳金海之死,而瀰漫著鬼魅的氣氛。

《告別的年代》每一個章節都設置了三個小節,第一節是杜麗安的故事,也是小說中每一章第二節的那個“你”在圖書館中,發現的青皮厚如磚塊的《告別的年代》的小說主人翁,而第三節則是講述第四人如何研究、批判、解釋“著名馬華女小說家”韶子的作品。

這重重疊疊的情節設置和杜麗安如鬼魅般的頻頻出現,頗為詭譎。小說里的每個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關系牽扯。好比杜麗安與葉望生幽會之處——五月花旅社。又或者時不時出現的“細叔”(會是杜麗安的弟弟阿細嗎?),小說家韶子則被揣測為是寫作《告別的年代》的作者,至于第四人(某位學人的影射?)可能是將這部《告別的年代》牽連在一塊兒,或為每個章節做總結的人(?)。

這本小說,我能說它不好看,也可說它的故事非常精彩。不好看的理由在于,每當我讀“杜麗安”的故事讀到非常緊張刺激時,真正的小說家黎紫書卻突然將之打住,進入男子身份的“你”,并開始敘述在五月花旅社中,發生的老妓女與嫖客的故事、“你”和母親之間的各種迷藏式的糾結和記憶、“你”和細叔如父親般的若即若離的情感,還有那位幾乎不存在的“瑪納”與“你”發生的情愛或想象性欲的故事。

這里頭,杜麗安(韶子的化身?)是過去式的人物,“你”是現在進行式,第四人是未來進行式。後二者雖然也有故事在進行,但都不比前者的故事,給我的各種好奇和快樂。說真的,馬華小說還真的只有把各埠里的“人物典故”細說或捏造出來,才讓人感到那么點歷史的真實。但我這樣說,好像也不盡然全對。馬來西亞的歷史,怎麼說都是模糊的。我們連厘清華人該稱自己為“馬來西亞華人”還是“馬來西亞人”都傻傻分不清楚,華人存在於馬來西亞的歷史意義該是如何?單憑文字,成不了春秋,歷史大書的虛構從何下手?

《告別的年代》里的“你”,當我重新思考他的角色意義時,“你”所追尋的,不過就是對“父親”的幻想和渴盼。《告別的年代》里,男性的角色是處在不安、荒謬、墮落、懦弱、死亡的情況中,得不到安慰也沒有同情。尤其身為丈夫或父親或情夫的男人,在《告別的年代》里,他們的人生都是幻影般的。杜麗安對這些“枕邊人”的殘酷和冷漠,簡直讓人寒顫,乃至像“莊爺”這樣曾經在“錫埠”擁有至高無上之實權者,最終也只落得半身不遂,凄慘的晚年。我以為,“父親”(或男人)在《告別的年代》里是追尋亦是不可逾越的上帝禁區。

至于小說中,不時談及的“5.13”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莫過是小說中,微不足道的背景設置而已,我在猜黎紫書所要處理的,并非真正的大歷史,而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的日子和他們的愛恨情仇;就像杜麗安那部分,黎紫書運用其最熟悉不過的“紀略”寫法,將角色的輪廓一個個挑出來,繼而襯托出杜麗安如何從一個戲院售票員攀爬到權錢掌握于股掌間的成功女性。

“杜麗安”這個角色是否有政治意涵?依我看來是有的,但并非如黃錦樹所言“委身下嫁”類似的政治比喻,畢竟杜麗安是《告別的年代》里最終的勝利。杜麗安的勝利,將之與馬來西亞華人的政治與所處的現況對照,不免見到相違之處。再說,“5.13”這個時間點太敏感也太不容易處理,我們所能做的,莫過于過街老鼠般,小聲談論,畢竟那已是死無對證的年代。

《告別的年代》最讓我感到混亂的,是時空的設置。直到小說讀完了,我仍被困在小說的時空里,無法脫殼出來。杜麗安和鋼波所處的年代,照書中所寫的推算,應為六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末,“你”所處的時代應該是當下,後來所出現的科技產品,讓我完全排除它是發生在九十年代;至于韶子的生卒時代,我就無法厘清了,這點混亂。黎紫書所設置的“時空陷阱”為《告別的年代》增加了它的閱讀難度。但總的來說,黎紫書所說的故事,仍舊有其套數,把《告別的年代》當作後設小說來解,不如說這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說,或只告別了作者想告別,而讀者未曾告別的時代而已。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