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醉今晨夢醒:讀邱苑妮《在流牧地》


昨夜醉今晨夢醒
——讀邱苑妮《在流牧地》



昨夜不顧一切的把邱苑妮的《在流牧地》讀完。一整夜。在華美而讓我驚嘆的文字與感情間游走。她在后記里說,那些文章里記載的東西都是過去的自己,是逝去了的,是不會重現了的東西。而今的自己(此書2010年出版,想必此時此地,那也是過往云煙的自己了),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種情境中。

讀《在流牧地》很輕松。句子通暢,幾乎沒有錯別字,詞句中的華美字詞讓人賞心悅目,讀了一夜好書,心情激動得難以入眠。相對于現在許多沉湎在懷舊情懷的散文,邱苑妮的散文可以說是近幾年來寫得最好的一位。文字纖細如水梅花蕾,清新而芬芳四溢,不濫情,調子清清淡淡,不論默讀或朗讀,文字的排列都是有音樂節奏的。那聲音是流水潺潺般的,流水之上,見落花,緩緩流,安好寧靜。

《在流牧地》全書共五輯,前四輯不論寫什麼我都喜歡,唯獨最后一輯不是太能獲得我的歡心。也許是讀膩了吧?加上窗外風吹呼呼,像是有鬼在外頭,頻頻打斷我的思緒,精神無法集中。然而,讀到邱苑妮所寫的后記,那閱讀的喜悅感便又回來了。

以往沒讀過邱苑妮在報刊上發表過的文章,讀了,不禁覺得她的散文有蕭紅《呼蘭河傳》的美。那樣細致的美、那樣不喧嘩的文字現今少有。再則,邱苑妮所寫的景,所講的情在在都讓我驚嘆,此女子到底是怎樣做到的?這樣真確的把那些感覺,從雜碎瑣碎的殘酷現實中提煉出它的細膩來。

我總覺得,散文不應寫得太過私我。雖然散文的書寫,莫過于是在闡釋我們生命中的許多典故和感受,可是,更多的時候,我更希望從散文中看到作者與現實生活鏈接的點與點。縱然那些點是隱藏而未見的,然而,若掌握得好,散文中的私我和外界的聯系,便在敘述中鮮活起來,不至于讓人在讀散文的時候昏昏欲睡。

邱苑妮的散文便是這樣的。你看她在南京的各種遭遇,也并非沒有遭遇到困難,而是她用更多的大愛與關懷,將所面對的和眼兒口鼻所接觸到的情景事物,統統變成文字。她除了有蕭紅的寧靜致遠,也有沈從文那種安于現狀卻又不甘于現狀的叛逆。

讀完此書,心情暢快。凌晨有雨,今晨起來,打開落地窗,在陽臺上望著眼前的晴空,喝著水。早晨空氣是冷的,眺望遠處,天空一片晴朗。邱苑妮的《在流牧地》猶若清澈之水,晴明的蒼穹,像似白色墻面上,隨著光而改變的顏色,也有如六朝古都的老建筑物,墻面是灰與白,沉默中躍動著說不出口的美麗與哀愁來。 Read More!

隨便談談清教徒:讀溫祥英《清教徒》

隨便談談清教徒
——讀溫祥英《清教徒》




對於許多大馬人而言,一般所認識的小說大抵便是由“精彩”的故事組合而成,或者說,只要坦蕩蕩直白的將眼睛所見、耳朵所聞,不經文學手法修飾就化作小說的“原始事件”便可稱為小說。對於這樣的小說,我也不是沒有讀過,但讀過之後往往覺得並非我個人所喜好的閱讀品。

這一兩年來,忙著找好的馬華小說來讀,這事對我而言是頗為磨難的!要在培風中學圖書館內,尋覓一本好的馬華小說,尤其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前的好作品,更是難上加難。馬華小說作者的寫作與出版,向來都給人“慢工”的感覺。要等到一本好的小說集面市,等到頸項都長了,也未必等到好貨。這事讓人頗覺感傷,不過也好在近幾年來,《南洋商報》的“南洋文藝”和《星洲日報》的“文藝春秋”,不斷的將老一輩的優秀小說家給挖掘出來,提供版面,請他們重新執筆,寫下新的作品。

此外,一些出版社也重新整理,並且協助老作家(我這裡所指的老作家,主要以“現代派”的那幾位為主)推出集子。就好比白垚在大夢書房所出版的《縷雲起於綠草》、最近才推出的神洲詩社周清嘯、李宗舜、廖雁平三人的詩合集《風依然狂烈》等,這種現象總莫名的教我感到興奮——因為又有好書讀了!

相同的,有人出版社或說大將出版社在更早以前,就已經陸續的推出了溫祥英的小說集。溫祥英,原名溫國生,1940年出生于霹靂太平。小學時期在華文學校接受教育,中大學則在英校接受教育,後來的下半生也在國民(型)中學服務,直至前幾年退休。溫祥英早期曾以山芭仔的筆名在刊物上發表小說,著有《溫祥英短篇》、《半閒文藝》、《自畫像》及現在所要談的《清教徒》四書。

《清教徒》一書由有人出版社出版,全書共收入溫祥英近期的14篇小說,與大將出版社所出版的《自畫像》有別之處,在於它是一本全新的小說集合,並非混合了《溫祥英短篇》的新舊作品“合集”。去年跟一位自拉曼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同事聊到溫祥英,他說溫祥英的作品與其他同時期或後期的小說作者的作品比較起來,是極不容易讀得明白的。對於他的說辭,我是不敢苟同的。當然,這也並非說我真的就懂得了溫祥英的小說,在《自畫像》出版之後,我也沒有第一時間弄到手邊來讀,當時跟他談溫祥英的小說,都是憑藉著在“南洋文藝”或“文藝春秋”上零星讀到的篇章作為依據,貿然的跟同事談了起來。

在我們的談話中,談到幾個關鍵字,好比“自傳”、“青春”、“情色”、“獨白”、“嫖妓”、“懺悔”等等。這些關鍵字,在我閱讀《清教徒》時,最感興趣的乃是溫祥英在小說中大量描寫的“青春”、“情色”和“懺悔”。後來,跟那位同事再次聊起溫祥英,我以《清教徒》為藍本作為討論的依據。在我們談論的當兒,無來由的又談出了溫祥英小說中,一個我覺得很重要的關鍵字“道德”。

在溫祥英德小說裡頭,讀者都可以讀到他對小說主人翁做的一切,發出的責難和譴責;這些責難和譴責,也恰好將小說主人翁帶入道德意識的討論中去。我想,我的同事之所以認定,溫祥英的小說“不好讀”、“不容易讀懂”,大概是被溫祥英這層對道德意識的詮釋給迷蒙了吧?

然而,這些隱藏在小說中的道德情緒,會否是溫祥英特意為知識份子(讀書人)的正面形象所設計出來的負面形象?小說中除了呈現出知識份子的負面形象,溫祥英也為讀者演示了,普通鄉民對於現實生活的苦悶和承受的各種壓抑或壓迫,演化出來的滑稽與無知,作出嘲諷與批判。縱然溫祥英是那麼殘酷的,赤裸裸的揭示了知識份子、鄉民的內心掙扎、恐懼、滑稽與混亂,我以為溫祥英仍是悲憫的,以同情的方式去書寫小說人物。

在沒有讀過《半閒文藝》或其他相關的文本之前,我不敢妄自對溫祥英的小說下其中是否涉及其自傳成份的判斷。可以肯定的是,從各個方面來讀溫祥英的小說,它能帶給讀者的是,另一種看待馬華小說的角度。張錦忠稱溫祥英的小說為“最先現代化”的代表,我想這是不為過的。溫祥英的創作不論在內容的選擇或技巧的演繹上,都是頗為完整而豐富的。

依照整體而言,我讀《清教徒》的經驗是愉快的,並沒有同事所說的“讀不懂”,甚至從他的小說中,讀出樂趣了。好比那些極短篇,讀著就是生活的況味。我喜好這樣的作品,因為能讓我感受到人與人互動的感情關係。此外,溫祥英的作品最讓我欽佩之處,在於他所刻畫的人物,他們的七情六欲讓人有著對人生價值觀的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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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的秘密:讀《花朵的秘密生命》

花朵的秘密
——讀《花朵的秘密生命》


昨晚把《花朵的秘密生命》給讀完了。我向來有閱讀科普書的習慣。在我而言,文學與科學是無法分割的,懂得文學更應該懂得科學的重要性。現在可以看見許多人在書寫,可是往往會在一些科學的問題上鬧笑話。也因為我一直擔心我所處在的文字領域會局限了我的視野,這幾年下來便不間斷的閱讀各種科普書籍。

前幾天和讀物理、數學的學弟聊天,他好奇的問我,學文的人對科學的態度是如何的?我闡釋了我的想法。我以為在科學的問題上,有許多事情是無法解決的,相同的在更多的問題上,文學或許可以提供一個思考、想像的空間,但不能給予解決的方法。文學與科學,是一對孿生兄弟,誰也不能離開誰。

每每當我碰到『知識的瓶頸』時,就會讀科普書籍,好來補充自己的知識匱乏。我是愛花之人,但很多時候壓根無法分辨哪些花是哪些花?更不曉得花除了美之外,還有其他什么作用?

《花的秘密生命》算是為我解開了一些謎題,也讓我從中了解到花的綻放,是多麼的具有『人性』。作者Russell是個幽默的人,寫起這些花的演化、傳粉、受精、設陷阱、綻放的故事,就像個開心的傻大姐。這書最吸引我的,主要是花與蜂類、昆蟲之間互惠互利,同時又互相競爭的關系。Russell將這些事情形容得極為有趣,好比說有些性格不是很好的蜜蜂會故意在花朵處戳個洞,偷取花蜜而不替花朵傳粉。除此之外,看似美麗的蘭花其實對蜜蜂、或其他昆蟲而言也是充滿著威脅的。

看到這些花朵和昆蟲的各種趣事、情事與惡事,不免莞爾。然而,這里頭Russell想要告訴我們的莫過于自然界中的演化往往會因為環境的變化而有所改變。好比這本書的最后半部,大多在談花的基因的改變,不論人造或自然的,其中都有它的好處與壞處,全看人類如何去掌握和運用而已;再則便是因為人類過度開發土地、污染環境,Russell也提出了一個大家所要共同承擔的問題,那便是如何挽救那些受人類文明之害,而導致逐年絕種的物種?


(原載南洋商報·讀書人·201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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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承平舊夢痕:讀《也同歡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篔》

彷佛承平舊夢痕
——讀《也同歡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篔》


有一陣子,“國學”這一名詞在中國大陸相當熱門。加上近幾年又有好些國學大師相繼凋零辭世,以及于丹之流的“論語”熱,“國學”冷清的門檻忽地熱鬧起來,像極了久逢甘霖的旱涸大地。但這也好像維持不久,潮流一過,國學依舊是國學,經史子集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圖書館的書架上,在學者的腦袋裏,從不曾變質。

我也不是因為國學熱而喜歡上陳寅恪的種種。也忘了是從何時起,忽地對陳寅恪的著作與生平產生興趣,特別被他的治學態度“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深深吸引。前些日子,為了讀《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不惜一切從各方搜到了,讀完只得掩卷歎息。

讀完《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心中仍對陳寅恪晚年的許多事跡感到困惑,便又托人到中國幫我買了《也同歡樂也同愁》回來。這書擺在房間裏多時,終於拿起來讀了,卻又碰上手頭上的許多工作而耽誤了下來。前幾個月總算讀完,卻無能耐立刻將讀後感寫出來。

有太多的滄桑留在陳寅恪的身上。或者說,顛簸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讓許多人活在水深火熱中。尤其是在中國出生的人,不論他們是大學問者抑或普通平民百姓。專制的帝國被推翻了,中國人並沒有因此而獲得太平。接二連三的戰亂,給那一輩的人帶來多少的災難?!

讀《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時,幾乎是每讀一章,心中便憤怒和疼痛一次。疼痛為何一個偉大的學人,最後要遭到政治的迫害,頻頻想到,何以故陳寅恪當初不接受國民黨的召喚離開神州大陸?這問題就像我在讀楊絳的《我們仨》一樣,你總想知道錢鍾書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不可挽回,我們衹得看著歷史的缺憾搖頭。

《也同歡樂也同愁》是陳寅恪的三個女兒陳流球、陳小彭和陳美延三人秉筆回憶和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篔在戰火中顛沛流離的日子直到戰火停息為止。曾是清華大學國學四大導師的陳寅恪雖說在晚年經歷了多番的磨難,但他年輕的時候,尤其是歸國後,在清華任教的那段日子,可算得上是過得滿安穩和快樂的。

至少在《也同歡樂也同愁》裏邊,前半部每每提及陳寅恪在清華大學的日子,陳家三姊妹的敘述總是歡樂的。然而,真正的不幸發生在二戰開始的刹那。原本身子就很羸弱的陳寅恪,為了安頓家中老幼,瞬間蒼老了許多,身體也逐漸敗壞。

在那個大時代裏,莫說動物卑微,即使是人也無法預知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也同歡樂也同愁》裏面,真正敘述得最多的,便是陳家大小的逃難記錄,他們如何從北平逃到香港,隨後陳寅恪隻身從香港到雲南、昆明,之後陳寅恪又如何遠程遙控,把陳家從淪陷的香港遷至桂林,接著又如何從桂林去到成都。

我們沒有嘗試過逃難的滋味,更無法體驗一個已經盲了一隻眼睛的陳寅恪是如何單槍匹馬,大老遠的奔來走去。這冒著生死的拼搏,讀著不禁教人感嘆戰火所帶來的無情和傷害。我曾被齊邦媛的《巨流河》回憶她和家人在戰亂時期,顛沛流離的日子而淚流滿面。可是,當我讀到陳寅恪和唐篔舉家逃難的歷程,說不出的哀傷已非流淚所能表達,那是一種錐心的刺痛,你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看著陳家一路走來,在生和死之間掙扎求生的“也同歡樂也同愁”。

同樣享有盛譽的錢穆在此時倒是得到許多安寧的機會,專心其著作。相對於陳寅恪而言,他為舉家的安危不得不操勞、遷移,四處奔波。陳寅恪一家在香港那兩段日子雖說有許多的驚險,但卻也頻頻遇到好友知己,如許地山、冼玉清等人的襄助。讀到這些段落,不由得為他們的情義所感動。

除了為當中的情義所感動,我更為欽佩陳寅恪背後的女人——唐篔。陳家姊妹在《也同歡樂也同愁》中,敘述得最多的並非她們的父親陳寅恪而是母親唐篔。陳家在戰亂逃難時,陳寅恪和她們母女相聚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並不多。陳寅恪總在外,為籌措金錢、安排離開的方法,總是第一個離開她們,獨身北上南下。此時,留守照顧陳家三姊妹的,便是這位母親、妻子唐篔。

現在重新翻閱這本書,心底沒有多大的感受了,沉澱之後,反倒是有許多的疑問。為何這本書寫到抗戰勝利後就不再寫下去了呢?陳寅恪在1949年國共分家之後,陳家的生活到底如何了,怎麼陳家三姊妹沒有更多的敘述呢?這些得不到答案的答案,我想大概只有從《史家陳寅恪》、《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讀史求識錄》等書以及陳寅恪晚期的詩文中,尤其是《柳如是別傳》當中去尋覓不為人知的蛛絲馬跡了。

2011年年頭,余英時在《明報月刊》上發表了<陳寅恪研究的反思和展望>,文末他回應研究陳寅恪所應有的眼光與視野而這樣寫道:“把眼光從官方移向民間,展望陳寅恪研究的將來,我是極其樂觀的。”

對陳寅恪一生有興趣或探討他治學“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人,大抵都和余英時一樣,讓大學者回到民間來,我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跟陳寅恪相關的書籍、史料陸續出版出土。《也同歡樂也同愁》雖稱不上一部完整的傳記,但至少還原了我們未能知曉的,陳寅恪逃難過程中所發生的點滴,就因此它值得一讀再讀。


(原載南洋商報·讀書人·2011/7/27) Read More!

母親的獨白:讀《進化方程式》

母親的獨白
——讀《進化方程式》

我認識寶珠的時候,才只是一個初三生。她那時初來培風,就像其他新來的老師一樣,不會引起太多學生的注意。畢竟在這樣多人的教師辦公室裏,身為學生的即使用盡六年的時光來認識這群老師,恐怕也只認識到一半。

我相信佛所說的緣份。有緣自然會相遇,無緣對面不相逢。2004年,我家大妹進入優秀班,恰巧她的班主任就是黃寶珠老師。當時見到這位老師,心底只覺得她好像土土的,像個傻傻的大姊姊。

認識寶珠的人無不說她執著,執著於與學生的那份緣。這份緣有時是善緣,有時則不。冥冥人生,總有些事情是不期而遇的,就像我家和寶珠的緣份一樣。誰也沒料到,我家小弟和我都在2011年這年,跟寶珠結下了深深的緣。

托張永慶校長的福,我接編了《進化方程式》這一本書。最初看到寶珠的手稿,那只是一份影印的,寶珠要送給學生留念的周記。讀之,都是寶珠對2009初二仁、2010初三仁的各種期待和教學中所遇到的辛酸。

誰都曉得在獨中教書工作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若碰上像寶珠這樣不要命,只要學生好,家長也好的老師,十個手指數數,恐怕沒幾個。這是實話,也許有人覺得我是誇張了,然而從兩大本周記讀到《進化方程式》成書,這段過程我也隨著寶珠內文中的喜怒哀樂的情緒而波動。

此書編完後,我的情緒和心緒都極其不穩定,猶陷抑鬱地獄,精神萎靡,心思無法集中。在編此書的過程中,我被許多的事情干擾,然而現在看到這本書現在面前,不禁有些喜歡它,愛上它。喜歡它的原因是因為我用第三者的角度,看見寶珠為人師在教育學生時,用盡了心思,不顧一切的跟許多事情周旋到底。愛它的原因,是因為寶珠隨緣的心態。

佛曰:“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寶珠正是用這樣的慈悲,正思維去對待、關愛初三仁的每個小孩。有幾回在跟寶珠聊到初三仁的孩子時,她指著電腦銀屏上孩子們的影像告訴我,這個誰誰誰現在怎麼了,這個誰誰誰最近好像故態復萌了,這個誰誰誰成績一直很不穩定……

坐在寶珠身旁的我,看見她對每個學生的期許和等待。她在自序中寫道:“老師前世欠你們的,所以今世要來被你們氣!”這句頗有“輪迴說”的用語,霎時教我笑了出來。每個人的前世都可能是一朵花,只是我們這輩子都寧做一坯沃土,用以滋養更多的花草和樹。

現今當老師對教育尚有興趣,能作為燈塔、方向標指引學生走上正道之人恐怕不多,像寶珠這樣認真、執拗的老師更是少得可憐。如今重讀《進化方程式》我只想說,寶珠你感動了學生,你的慈悲想必已讓你修成好老師的正果,我相信未來的五十年,當學生談起你的時候,肯定會感念你的好。 Read More!

忘了是第幾屆的花蹤新秀散文獎得主,曾談及《縫》這本書,幾乎是褒張耀升而貶張愛玲。當時我對張愛玲作品的入迷,已到如癡如醉的地步,見有人這樣貶自己的偶像,就將張耀升的《縫》列入不被閱讀的範圍。

然而,人的思想到底是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改變。當你到某個年紀的時候,以往許多幼稚的觀點,會被你從記憶中刪除。讀《縫》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我跟妹妹說,臺灣新一代的小說家,都不可能寫出像張耀升那樣好的故事來。

打從有人類以來,故事便以不同的方式被傳承下來。故事得以流傳,是人類以文字為工具,以小說的體裁將之統合。這本小說裡,最精彩的便是〈縫〉。小說家所營造的平常人家的生活,平靜如水,講述著主人翁的父親如何痛恨、虐待祖母,隨後怎樣把祖母囚禁、主人翁對祖母的情感,乃至最後那位祖母為要掙脫囚禁而墜落身亡。

故事的高潮便在祖母過世之後,一連串鬼魅魔幻的情節,讓人感到笑話也感到可怕。然而,這不過是張耀升為鋪陳主人翁與父親之間即將發生的“悲劇”和“恐懼”所埋下的伏筆。

張耀升以精煉的語言,將人性的黑暗面,透過小說闡釋出來。他的說故事魅力,讓我贊嘆!然,一本書既然擁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張耀升的壞在於這本書的後面幾篇,失去了〈縫〉的氣勢。不過,若依照小說的發表時間來看的話,那些應該是張耀升的“悔少作”吧? Read More!

告別的年代

《告別的年代》這樣一本“大書”,最讓我感到驚嘆的是黎紫書的說故事技巧。

《告別的年代》全書共12章,16萬字,開始讀的時候,得用心的把故事看進去。尤其讀到陳金海在電影院暴斃的那段,重複看了兩遍,才走進《告別的年代》這座繁複且黑暗的電影院中。

《告別的年代》每章都設置了三個小節,第一節是杜麗安的故事,也是每一章第二節的那個“你”在圖書館中,發現青皮厚如磚塊的《告別的年代》的小說主人翁,而第三節則是講述“第四人”如何研究“著名馬華女小說家”韶子的作品。

或多或少都有牽扯

這層層迭迭的情節設置,使小說裡的每個人物,或多或少都有所牽扯。好比杜麗安與葉望生幽會之處——五月花旅社;時不時出現的“細叔”(會是杜麗安的弟弟阿細嗎?);韶子則被揣測為《告別的年代》的作者;第四人(某位學人的影射?)可能是將這部《告別的年代》牽連在一塊兒,或為每個章節做總結的人(?)。

至於小說中不時談及的“5·13”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莫過是小說中的背景設置。我一直不明白的是,杜麗安所處的時代,若是在60年代至80年代,那麼“你”所身處的年代,會是90年代嗎?第四人死前所在的年代,會不會是千禧之後?

讀《告別的年代》,除了讓我想到《如果在冬夜,一個人》,也想到《愛的歷史》。 《告別的年代》與它們的不同之處在於,黎紫書敘述的故事雖繁複,有時甚至可說是謎語,但都比前兩者易讀多了。我想,若將杜麗安的故事抽出來,大概是一本不錯的中篇小說。 Read More!

暸解之同情

暸解之同情
——讀《告別的年代》之後而感



這篇文章,可算是“受命文章”。應邀而寫,鮮少為之,偶然為之,通常都寫得亂七八糟,不成模樣。不過這類文章寫了幾回,久了,也就不知羞赧的寫下去;再說答應了邀約,就沒有不寫的理由,只好硬著頭皮,東湊西拼的,是好是壞,留給讀者自行去評說。何況,我也只是普通讀者,下面的文章,談不上“評”,若要認真計較,或者可稱作讀後感或者筆記,聊以自慰。

——題記



我跟朋友說,黎紫書的《告別的年代》真好看!朋友戲言,我是中了黎紫書的毒,逢人就推薦,狀已近似強迫。確實,讀書不能逼。然,碰到一本好書,尤其是馬華作家所作之文,想來更應推薦。

這幾年,小說算是多讀了些。有時讀小說不免在想,小說的好看,究竟是在技巧的繁復、字句的華麗,抑或是故事的誘人?三者之間要如何取得平衡?各花入各眼,各取所需,更無人能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決定。讀黎紫書的小說多年,從十幾歲讀起,現今每每重讀,彷佛重回少年對每一件事都深感好奇的時光中。當然,我如此說,不免讓人笑話,正像那花癡,說了一長串的癡人夢話,猶在沾沾自喜,實不可取。

黎紫書要寫長篇小說的事情,在馬華文壇里已經鬧嚷嚷了好一陣子。同朋友聊起黎紫書當初未“出世”的長篇小說,朋友笑言:“不是已經說了好久嗎?到現在都還未面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面世。”這話在當時我是認同的。馬華文壇能寫出像樣的長篇小說的作家實在少數,他們不是處于待產,便是難產。我并非自命不凡,只是那些常能把長篇輕易揮寫出來的,讀來只覺乏味,不好領教。

2010年末,《告別的年代》由臺灣聯經出版,全書十二章,共十六萬字,附黃錦樹的序文、董啟章的“後記”,加加減減,虛構頁數為“513”,實際頁數為“310”。這故意的“513”頁數,未讀全書者,恐怕會誤以為黎紫書這次來真的,要為在馬來西亞華人社會極為敏感的“5•13事件”作解;然而讀完全書,小說依舊是小說,事件還是歸還給史家或社會學家繼續去討論罷!

我讀《告別的年代》用了大半個月,像在挖溝渠,一天挖一點,雖有玻璃碎片刮傷手,卻也在無意間,挖到童年時我曾經歷過的,在《告別的年代》里出現的時代遺風。這半個月里,當然是時而昏昏沉沉,時而精神萬分。剛開始的時候,得用心的把故事看進去。尤其讀到陳金海在電影院暴斃的那段,重復看了兩遍,才開始走進《告別的年代》這座繁復且黑暗的電影院中。這座戲院,曾經滿院春色,後來也因為陳金海之死,而瀰漫著鬼魅的氣氛。

《告別的年代》每一個章節都設置了三個小節,第一節是杜麗安的故事,也是小說中每一章第二節的那個“你”在圖書館中,發現的青皮厚如磚塊的《告別的年代》的小說主人翁,而第三節則是講述第四人如何研究、批判、解釋“著名馬華女小說家”韶子的作品。

這重重疊疊的情節設置和杜麗安如鬼魅般的頻頻出現,頗為詭譎。小說里的每個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關系牽扯。好比杜麗安與葉望生幽會之處——五月花旅社。又或者時不時出現的“細叔”(會是杜麗安的弟弟阿細嗎?),小說家韶子則被揣測為是寫作《告別的年代》的作者,至于第四人(某位學人的影射?)可能是將這部《告別的年代》牽連在一塊兒,或為每個章節做總結的人(?)。

這本小說,我能說它不好看,也可說它的故事非常精彩。不好看的理由在于,每當我讀“杜麗安”的故事讀到非常緊張刺激時,真正的小說家黎紫書卻突然將之打住,進入男子身份的“你”,并開始敘述在五月花旅社中,發生的老妓女與嫖客的故事、“你”和母親之間的各種迷藏式的糾結和記憶、“你”和細叔如父親般的若即若離的情感,還有那位幾乎不存在的“瑪納”與“你”發生的情愛或想象性欲的故事。

這里頭,杜麗安(韶子的化身?)是過去式的人物,“你”是現在進行式,第四人是未來進行式。後二者雖然也有故事在進行,但都不比前者的故事,給我的各種好奇和快樂。說真的,馬華小說還真的只有把各埠里的“人物典故”細說或捏造出來,才讓人感到那么點歷史的真實。但我這樣說,好像也不盡然全對。馬來西亞的歷史,怎麼說都是模糊的。我們連厘清華人該稱自己為“馬來西亞華人”還是“馬來西亞人”都傻傻分不清楚,華人存在於馬來西亞的歷史意義該是如何?單憑文字,成不了春秋,歷史大書的虛構從何下手?

《告別的年代》里的“你”,當我重新思考他的角色意義時,“你”所追尋的,不過就是對“父親”的幻想和渴盼。《告別的年代》里,男性的角色是處在不安、荒謬、墮落、懦弱、死亡的情況中,得不到安慰也沒有同情。尤其身為丈夫或父親或情夫的男人,在《告別的年代》里,他們的人生都是幻影般的。杜麗安對這些“枕邊人”的殘酷和冷漠,簡直讓人寒顫,乃至像“莊爺”這樣曾經在“錫埠”擁有至高無上之實權者,最終也只落得半身不遂,凄慘的晚年。我以為,“父親”(或男人)在《告別的年代》里是追尋亦是不可逾越的上帝禁區。

至于小說中,不時談及的“5.13”不論從任何角度去看,莫過是小說中,微不足道的背景設置而已,我在猜黎紫書所要處理的,并非真正的大歷史,而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的日子和他們的愛恨情仇;就像杜麗安那部分,黎紫書運用其最熟悉不過的“紀略”寫法,將角色的輪廓一個個挑出來,繼而襯托出杜麗安如何從一個戲院售票員攀爬到權錢掌握于股掌間的成功女性。

“杜麗安”這個角色是否有政治意涵?依我看來是有的,但并非如黃錦樹所言“委身下嫁”類似的政治比喻,畢竟杜麗安是《告別的年代》里最終的勝利。杜麗安的勝利,將之與馬來西亞華人的政治與所處的現況對照,不免見到相違之處。再說,“5.13”這個時間點太敏感也太不容易處理,我們所能做的,莫過于過街老鼠般,小聲談論,畢竟那已是死無對證的年代。

《告別的年代》最讓我感到混亂的,是時空的設置。直到小說讀完了,我仍被困在小說的時空里,無法脫殼出來。杜麗安和鋼波所處的年代,照書中所寫的推算,應為六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末,“你”所處的時代應該是當下,後來所出現的科技產品,讓我完全排除它是發生在九十年代;至于韶子的生卒時代,我就無法厘清了,這點混亂。黎紫書所設置的“時空陷阱”為《告別的年代》增加了它的閱讀難度。但總的來說,黎紫書所說的故事,仍舊有其套數,把《告別的年代》當作後設小說來解,不如說這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說,或只告別了作者想告別,而讀者未曾告別的時代而已。 Read More!

溫柔敦厚的琦君

溫柔敦厚的琦君


剛剛又走去圖書館,去找琦君的書。手裡拿著琦君的書,也不曉得為何,那感覺就是有些陌生了。明明上個月才重讀琦君的書,可是卻尋不回初讀琦君的作品時,所感受到的快樂。

朋友每問我,如果要從事寫作,應該讀哪位作家的作品作為入門書?我的回答也是不假思索的,就那樣的開口說:“那你就讀琦君吧!”也不知道是為何,總希望別人去讀琦君的書,就好像我也很喜歡別人去讀黃春明的小說那般。

剛入中學,老師並不特別推薦我們去讀什麼書?我獨自闖進學校的圖書館,像置身在大花園中,慢慢遨遊,企圖從中獲得什麼似的。當然也獲得了,若沒記錯,我初入學沒多久,第一本借的書除了是高行健的《一個人的聖經》,另一本便是琦君的《水是故鄉甜》。

和母親二人守著祖宅

每讀琦君的作品,總會讀到她那和藹可親的母親。琦君的散文,多記兒時的記憶,在戰火連天的日子裡,琦君的父親遠離家鄉,就剩下琦君和母親二人守著故鄉的祖宅。 《橘子紅了》可說是琦君的自傳小說,當時讀完,就覺得像這類的故事,若沒有親身體驗恐怕是寫不出來的。

2006年,琦君病故,那當下真的有些難以置信。我算是讀著琦君的散文度過成長期的孩子,聽到她離世的訊息,一時不能反應過來,那時我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印象:“琦君不是旅居美國嗎?她是什麼時候回到台灣去的呢?為什麼這麼快就去世了呢?”

她永遠是溫柔的

也許是我還在琦君的散文裡,尚未回到現實來,仍在她在美國過農曆年的記憶中——因為美國沒有春節假期,琦君回想起童年時候在故鄉過年的點點滴滴;也因此在我的記憶中,琦君是不老的,她永遠是溫柔的同她的小讀者說著她的成長故事。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我總會無時不刻的想起琦君。

有一年,學校快考試了,我手中抱著的卻不是教科書而是琦君的《夢中的餅乾屋》。後來被老師發現了,他問我:“你喜歡琦君的書?”我倒是無從回答了,喑啞的站在老師面前,老師又再次問我:“你喜歡琦君的書嗎?”我點點頭,說真的我是不是真的喜歡琦君的書也還是一個疑問。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真的,自那時候起,我三不五時便會從圖書館的書架上,把琦君的散文集抽出來讀。剛剛到圖書館去,也藉了本琦君的書回來。現在書放在我的辦工桌前,我望著它,腦子裡想到的是我曾在這本書裡讀過的,關於琦君的童年趣事。

琦君的母親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在《母親的書》這篇散文中,琦君寫她的母親可真寫得有趣極了。琦君以童稚的眼光來看世間萬物,告訴讀者,她的母親讀的是什麼書,琦君的外婆傳了什麼書給她的母親;身為“小讀者”的我也以童稚的心態去讀它。我不知道現在的人還讀不讀琦君,圖書館裡的琦君倒是沒有再藉出去過了。

讀琦君至今,唯一讓我感到疑惑的便是琦君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雖然,在琦君的散文小說中,不時見到琦君父親的身影,可是都是匆匆的出現片刻,隨即便從讀者的面前消失,而且是消失得無影無踪。縱然琦君曾在好幾篇小說裡描寫過她的父親,但我總覺得那不是她的父親,而更像是琦君想像出來的“父親”。

舉止說話都溫柔

前幾年吧?在網絡上看到廖玉蕙跟琦君做的訪談影像,錄影中的琦君雖然是蒼老了,但她的舉止和說話都是那麼的溫柔,見到她的人霎時就教人想起她的文字,那是連貫在一起的,不能分離。那時琦君的身體尚好,還能說還能笑,還說希望廖玉蕙能夠再來,如此一來就可以讓她下廚做幾道菜給廖玉蕙吃。

琦君離世也已四五年了,我只希望她的作品不要被人所遺忘。學生問我,要如何才能寫好文章?琦君倒是給了我一個解答,多讀詩詞多背四書五經,有了古文底子,自然而然就下筆如有神了。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