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詩句蠱惑人心

好幾個月沒讀詩,最近才在台灣讀冊網絡書店買了兩本詩集,一本是鯨向海的新作,一本是馬來西亞東馬詩人eL的詩作。前者的詩,我在中學就開始讀,喜歡那種格調;后者則是先聞其名,后讀的詩我不敢說有多好,但就是夠生活,夠有詩人性格,不似馬華文壇主流詩人的詩作般,明明不深奧的事情,非要裝腔作勢,將文字堆叠成讀者都看不明白的“現代詩”。我不否認,詩不一定要任何人懂,因為這種高度“神經病”的文體,不是隨便任何人都可以完成。但也只有真正的“神經病”才可以成為詩人。所以,這群真正獲得繆斯眷顧的詩人,總能為人世間帶來美好的詩。

年紀輕時,我讀老一輩現代詩人的詩;有了一點年紀,我倒是開始讀年輕人寫的詩。說得悲觀一些就是我老了,從前的年輕詩人都變老詩人了,好比溫任平,好比楊牧或者已故的周夢蝶。樂觀一點來說,就是詩人這種動物從來都不曾在文壇缺席,他們人數眾多,不論真的懂詩或壓根兒不懂詩,都能用斷句,創作乍看像詩的東西。

讀詩是快樂的事情

詩很主觀。所以我喜歡的詩人,你不一定喜歡,就好比今天我要介紹的《零號幻術》,這位詩人很年輕,他叫陳奕進,二十出頭,得過備受馬華文壇認可的花蹤文學新秀獎以及馬華新詩獎。文學獎桂冠向來是本地作家登上文壇的直升梯,有了這張入門券,你很快就能在文壇竄起。然而,我認識的陳奕進當時還沒有摘下文學獎桂冠,初讀他的詩,馬上就與他的詩句產生共鳴。

我想,詩人寫詩而又將詩發表,並非只求取名利,所有用文字創作的人,無非都是想透過文字,找到與自己思想產生共鳴的人。人海茫茫,我也不知是自己找到喜愛的詩人,還是詩人釣到了他的讀者。我唯一清楚的是,讀陳奕進的詩是快樂的事情!為何快樂?我能給的理由很直接——他的詩不像主流詩人寫的給鬼讀的詩。

不論中西詩學傳統,除了文字、修辭,詩要表達的除了是外在的歷史,也要陳述詩人內在心境。但很多時候,在華人創作圈裡,特別是近二十年來,許多現代詩是讀者不能解讀的。當然,詩人或許會說,你不了解我!然而,真正不了解詩人的其實是詩人——詩人也不一定清楚自己透過詩,想要表達的究竟是怎樣的人生哲學。

把玩文字詩之幻術

我以為陳奕進的詩好,主要還在于他沒有那種故作老成、深奧的偽裝,在他的詩裡倒是一派輕鬆自在(得獎的詩作例外)、青春活潑。《零號幻術》共收125首長短不一的詩作,最早的作品可追溯到2012年,這本詩集的精彩,在于陳奕進那不超過二十行的短詩。與超過50行的長詩對比,陳奕進總能在短詩裡,以有限的詩句很好地傳遞他在生活中、情感、情慾上的感悟與追求。

那種信手拈來就能入詩的題材,在一般主流詩人的詩作裡,是很難看到的。他們總以為要將詩的題材拉到更大的課題(至少史詩級別的),孰不知越是小的生活瑣碎,越能見到社會乃至家國的大。所以,當有人問我,詩該怎樣寫時?我的反應常常是:你就寫自己熟悉的東西吧!如果你讀過東坡詩,就會明白熟練把玩文字的詩人,他的詩作題材無論大小,總能輕鬆勾動讀者的閱讀情感,並與他的生命取得共鳴。

年輕詩人陳奕進,就像文章開頭介紹的鯨向海和eL那般,有著細膩心思之餘,也懂得如何調動文字,將生活中的瑣碎化作平凡或華彩詩句。讀完詩集,輕輕闔上,我腦海裡依然停留著在閱讀《零號幻術》時所獲得的樂趣,以及隨著詩人在學校、在政府部門、在宿舍、在路上、在金寶求學期間的聲光色影。懂得把玩文字的詩人,才懂得如何使用幻術蠱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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