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吳魯芹《文人相重》

逛噹噹網的時候,才獲知上海出版社2007年的時候出版了吳魯芹的散文系列,全套7冊,價格廉宜,封面設計,淡雅素淨,見著心底就歡喜。最近整理書櫥,清出來一批書還沒想到該如何處理,加上新進了不少書籍,煩惱著要怎樣處置兩堆新舊書,故,雖有收藏整套書的慾望,卻苦無地方收藏,只得放棄。

前些日子,從圖書館借了《文人相重》來讀。 《文人相重》乃吳魯芹過世那年(1983年)完成、出版,算來已有二十餘年。這是首次讀吳魯芹的散文,縱然之前已拜讀過齊邦媛編選的《吳魯芹散文選》,又曾在網絡上下載得洪范書局出版的《英美十六家》,心裡就是覺得,讀選集不如讀全集,讀下載書,怎樣也及不上紙本書拿在手裡的質感。

《文人相重》共收錄文章6篇,附錄一篇,楔子、後記各一篇暨吳魯芹的妻子,吳葆珠作的序一篇,薄薄一冊,198頁,洪范書店出版,是值得收藏的初版一刷的絕版書。可惜的是,上網尋找此書時,無論二手、網絡書店,均沒有存庫或貨源了,出版社似乎並無再版的意思,看來要收藏的話,只得購買上海書局出版的簡體版罷了。

據吳魯芹在《文人相重》後記中所言,這本書的促成是 1980年的秋天,他到凌叔華家去做客,談舊事,談新事時,聽凌叔華提及維吉尼亞吳爾芙曾與她有過魚雁的交情,凌叔華更提及維吉尼亞曾鼓勵她以英文寫作自己的一段往事(也就是後來成書的《古韻》),於是吳魯芹探訪完凌叔華,回程之時,就有了“文人相重”這個寫作計劃。

文人相輕自古已然

套句吳魯芹的話,寫作《文人相重》的用意是在於“對抗 '文人相輕,自古已然,於今為烈'的立論”。與《英美十六家》所不同的是,《文人相重》的寫法頗似短篇傳記或很局部性的作家簡介,它主要的內容是討論和舉例,作家與作家間相惜相重之情誼。 《文人相重》並不像《英美十六家》那樣,由吳魯芹與作家面對面做訪問,前者的構成,主要是以作家的往來通信、自傳或傳記為基礎,適當地嵌入少許軼聞、掌故,使文體更為豐富具有戲劇性,讀起來輕盈優美又不失史實依據。

然,讓我感到有意外收穫的是,吳魯芹也寫了兩位20世紀偉大的美國文體家、奠定《紐約客》文風的兩個人物——傑姆斯瑟帛與EB懷特。 EB懷特是我特喜歡的隨筆家,他的文風幽默詼諧,兒童小說《夏綠蒂的網》講述的友誼故事更是讓許多人感動至深,可惜的是,眾多出版社出版了各式各樣的翻譯書,獨獨沒有出版懷特的隨筆集。直到2007年才由上海譯文出版兩冊懷特的自選集—— 《這就是紐約》以及《重遊緬湖》。

作家編輯間的關係

雖然《文人相重》的主旨是要對抗“文人相輕,自古已然,於今為烈”這句話,在行文中,你仍能發現,吳魯芹所描述的作家與作家、作家與編輯之間的關係,縱然曾情同手足,但有些一旦成名後,隨之而來就發生了利益上的衝突,彼此辛苦建立起來的情誼,登時猶若岌岌可危殘垣斷壁,隨時毀於一旦。例如很年輕就成名,壯年時就過世的小說大家湯瑪斯伍爾夫與編輯好友麥克斯威爾柏金斯二人峰迴路轉的友誼,與此同時,全書寫得最好、動人的也是他們倆的故事。

除了上面提及的兩篇之外,《文人相重》裡給我印象深刻的尚有寫維吉尼亞吳爾芙與凌叔華不曾見面,通過信件往來的遠距友誼;福德與龐德這兩位詩人,由盛而衰的一生;前輩提攜後輩的亨利.詹姆斯與H.G威爾斯。雖然這幾篇都讓我曉得了不少作家情深義重的故事或軼聞,但是當它們與瑪麗.麥卡賽與麗蓮海爾曼這兩位女小說家,晚年的是非八卦比較起來,吳魯芹寫她們兩人文人不相重,互相控告、指責污衊、挖苦,比起先前6篇的“文人相重”,兩位女小說家的“相輕”似乎愈加詼諧有趣,吳魯芹的揶揄、對兩位“婆”輩分的逸聞趣事,信手拈來的程度,絕不亞於6篇當中的任何一篇。

文人是否相輕,抑或應該相重?讀完《文人相重》我倒是很羨慕伍爾夫能遇到像柏金斯那樣好的責任編輯,或者瑟帛跟懷特之間,那樣好、幽默且能夠互相容忍、體諒、寬恕的友情。寫作是孤獨的事情,是生死並行的工作,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走上了,一輩子只得孤獨地走下去。這孤獨,你無法言喻卻又渴盼有人理解。無奈的是,世界之大,因作而孤獨的人不知多少,要遇到知己是何其的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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