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星期一,傍晚了,最近的天色到了傍晚以後暗得特別快。有時還來不及看那一瞬間出現的晚霞、餘暉,它就被甚麼趕著那般,急速的離開了大地。於是一片黑沉落幕,籠罩了下來,看得我心煩意亂,如果有什麼可以炸毀穹蒼的話,我會巴不得馬上給天空來個大窟窿。
早上一起床,盥洗後就進入朱天文的小說《巫言》里了。前面一章巫看據說朱天文是九年前去香港後寫下的,後來因為諸種事情,牽牽絆絆,拖延了許久(還經歷了她父親的亡故),才重新執筆再寫。今年二月借它回來看,看不下去,那實在是很可怕的書寫法,不過讀過第二章就會見到,整部書前面的氣勢,已經漸漸恢復到正常的調子里,不知何以故,讀著我就想起高行健在《一個人的聖經》里,幾乎喃喃自語的句式。
《巫言》有時候根本就像瘋婆子在那裡自說自話,然後自己在那裡窮開心。這種瘋婆子自言自語的快樂場面,我幾乎天天看到真人版,那是一個嫁給有錢人做妾的中年女人。枯瘦如柴,頗為可憐,滿臉的滄桑狀,見著都要傷心幾分。不過我愛偷聽那瘋婆子說話,聽瘋人說話往往有種愉快在我的內心中作祟,像是偷聽到了天機。
於是,朱天文的《巫言》就有著類似的感覺——或者說,能成為「巫」(小說者?)者大抵都是神經病。讀完第二章「巫時」,看到這句「他的問題是自由太多,空間太大,他倒要拘住自己,免得伊於胡底去至無無之地烏何有之鄉。」我對朱天文的這段句子的眉批是如此:「《巫言》中,男身他既是女身她,所有變身對話,作者心靈、肉身的翻滾、省視,她或他不斷畫地自限,遂又從圈子內翻跳出來,圈圈打滾,然後回到圈子里,繼續犯賤,宣稱要推掉塵世種種,離開樊籠人生,誰又能不拘束自己或由他人束縛? 」
在我的思想中,人本應該要超越性別,然而,在性別上躍然一跳的刹那,我懷疑的是,我們除了性別之外,還有什麼?是軀殼?是變幻出來的,我們覺得那種是「愛」的感覺,抑或它就單純的和天地草木,繩繩不可名的「玄」?而「玄」所存在的東西,會是朱天文的「巫」?
我相信,朱天文沒有抵達那個境界。因為連胡蘭成即使在躲避通緝時,讀再多的佛經,還是其他甚麼經,一點都不能夠脫離他身為男人的「本性」。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太多,尤其是觸不到的生與死。
也許,在我這個年齡不應該太重視生死問題。但在愛欲之上,生死是決定一切的根基。《雜阿含經》有云:「愛為網、為膠、為泉、為藕根、為亂草、為絮,從此世至他世,從他世至此世,往來流轉,無不轉時。」倘若抓住這個點來看所謂的自由、空間,乃至推廣到愛的話,人類其實很可憐,因為從來沒有超脫過也不曾想過超脫。
是的。我是這樣覺得的。我在寫小說的時候,常常疑惑、選擇到底要超越區域界限,還是用一種無性別的方式,來闡釋「人」這種動物的故事。嘗試了幾次,說真的,我的思考和冥想能力有限,怎樣努力,我亦不見得看得到我所能超越的人的範圍。
回到《巫言》,除了讀朱天文自身的日記之外,還有也順便找她在《巫言》裡面的引經據典(發現自己的記憶力真是越來越差,前幾年背下來的東西,都快丟光了)。有時我就想,如果那些佛學大師、或者專門研究經典者,讀朱天文的小說,應該會不斷的劃綫,揪出裡面用的很有趣的經典句子嗎?
Share this po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