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距離:讀宇文正《台北卡農》

身居城市總讓我覺得孤獨,即使每夜有節目,外出同熟悉的友人或陌生人交往,但總是無法讓我融入城市的繁華裡頭。有時我會覺得住在城市里的人是寂寞的,從高樓看向過於接近的天,因光害而失去了的星海,擦肩總是匆匆。

我是初次讀宇文正的小說。她給我的感覺,正如陳芳明所說的: “宇文正的筆非常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不突發奇想,敘事節奏帶著一股淡淡的悲哀氣味。”《台北卡農》是聯合文學在2008年出版的,準確一點來說,它是本文藝愛情故事。然它與文藝愛情的不同之處,在於宇文正不打算把愛情寫得完美。這本集子里大部份的小說,所謂的“愛情”許多都是離情。離別和錯過是《台北卡農》的基調,接著是病痛和傷亡。

宇文正用散文的筆法,言簡意賅的把故事勾勒出來。比較讓我震撼的是宇文正在處理時間、空間的高超技巧,邊讀邊被宇文正的筆帶到不同的時空,有時是主角年幼時的場景,有時是未來,更多的是無助無奈的現在。除此之外,宇文正的人物設置,有時可以出現十個人以上。興許你會覺得,短篇出現那麼多人會不會混亂了些呢?

在我而言,《台北卡農》里的十四篇小說出現的各種人物,不但沒有讓人感到混亂,反而當你越讀越後的時候,會逐漸拼湊出宇文正想要呈現的台北城——他們在地下鐵、咖啡館、中正紀念堂、社區警衛社、便利商店、某座公寓里的電梯、寵物店這些地方出現,然後發生故事。

讀這本書你能發現,宇文正在小說里說了許多奇幻的夢想。好比《電梯》裡頭說到一群小朋友所迷信的拜死魚行動,以為拜了死魚成績、人緣可變好,爸媽不用離婚。陳芳明說宇文正在小說里不突發奇想,然這篇《電梯》宇文正倒是“奇想”了,她讓電梯成為能在不同時空中穿行的穿梭機,有點像小叮噹。

先前說過《台北卡農》的基調是離別和錯過,其中《地下鐵》、《音樂教室》、《美體小鋪》這幾篇說的都是離別的故事——夫妻或情侶要分手或離婚;比較讓人覺得悲哀的要數《音樂教室》這篇。宇文正透過兩個小女孩和鋼琴教師的互動,把兩個雙生女不想分離的哀愁書寫出來。

故事中兩個女孩的父母都已離婚,大姐跟父親,小妹跟母親,父母都想再婚。姊妹相見的方式是在個別練完琴之後,緊緊的抱著鋼琴老師,當妹妹或姊姊來的時候,女孩抱著鋼琴教師,仿佛這樣就能親近擁抱著姊姊或妹妹的身體似的。

離婚這個主題幾乎占了大半本的篇幅,這些離了婚的父母,雖然給了孩子最好的享受和教育,但卻忽略了孩子內心的需求。我在想宇文正是不是想透過小說來控訴一座城市對親情的漠視和無情冷酷呢?我這樣想也許是多餘的,然而宇文正描述的台北城,給我的感覺是:“台北是一座不怎麼溫暖的城市!”

其中《美體小鋪》這篇有意無意的告訴讀者,那些出現在小說中的各種人物,他們都是經歷各種傷痛的人。當他們到“美體小鋪”找一位叫菲比的美容師做美容的時候,他們的家常閒話都是在投訴各種不幸和困難。菲比知道所有人的故事,但鮮少人曉得她的故事。直到後來,菲比過度勞累,暈倒了,差些燒了自己的“美體小鋪”於是菲比的單親身份被公開了(其實她也無隱瞞),當菲比的顧客曉得菲比的遭遇,顧客倒是發揮了互相幫助的精神,協助菲比重新辦起被燒毀了一半的“美體小鋪”。

《台北卡農》如果跳躍著讀,是讀者的損失。你必須一篇篇順著秩序讀下去,別以為它是短篇小說,當你讀完,你會發現宇文正早有預謀,想要把集子里長短不一的短篇小說,串聯起來,將之變成一個中篇小說。同樣的人物,穿梭在不同的小說中。然而,讓我更為欣賞宇文正的地方除了其處理時空的技巧,更重要的是宇文正能在小說中,用不同的東西(如古典樂、電話簡訊、香皂、魯迅的小說、鞋子、夾在書攤中的一本小書、黑函等物),穿針引線,帶出一個又一個屬於台北城孤獨的人的故事。有時我們的距離是這樣的靠近,若少了些關鍵的元素,於是我們又被拉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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